最近冲云霄摸索出许多前所未有的机能，少部分是外置能力，比如他上个周发现自己能倒着飞，把基地大厅西侧墙体创出一片凹陷，救护车不是很高兴总之冲云霄挺高兴的。
而大部分是震荡波给他设定的人造内置系统的隐藏选项。美名其曰彩蛋，其实就是震荡波编程不咋地弄出很多bug。比如这天大清早，冲云霄半梦半醒间听见内置系统播放莫名其妙的选择题：
现在再不起床就会错过在卧舱门口与通天晓的偶遇！虽然你很困怠但是你会：
A.继续睡！
B.来一场精准降落的偶遇
冲云霄勉强眨巴着糊着眼屎的光镜，发现这道题的题干从梦中跟随到他的现实中。黑体加粗的字迹在冲云霄睁着的双眼前显现，与眼前灰白的天花板形成强烈对比，几乎刺痛冲云霄的视觉中枢。冲云霄转过脸去看向窗户，心底默念【OPEN】，智能家居接收到信号，窗帘随即向两边退缩收拢。他的卧舱窗户面向郊外一望无际的旷野，主恒星正从地平线探出边缘。遥远的天边翻滚着连绵的跑羊云，云层下方被晨光烫出镀金镶边。
但冲云霄无芯欣赏朝霞，他彻底吓醒了：原本是黑色的字迹为什么变成蓝绿色了啊！在视野范围内的日出的衬托下过于醒目了就是说。冲云霄侧身从充电床上坐起来，惶恐不安地考虑拿这个怼到视线前的悬浮窗怎么办，是直接关掉还是做一下选择。正当冲云霄犹豫时，他发现B选项的字迹闪烁着逐渐变淡，将要消失不见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冲云霄立刻选择了B选项。
然后冲云霄立刻就后悔了。虽然在做出选择后他眼前的题干消失了，但他的机体不受自己控制地猛地从床上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刺到独立卫浴间，刷牙洗脸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救大命……我通常只是蘸水揉揉光镜，并不需要整张脸浸入洗脸盆啊！这个盆我都不记得上次用是什么时候了它里面都积灰了！我是火系巨狰狞我讨厌水！
但冲云霄目前失去了管辖自己行为动作的权利。他快速地洗漱完毕，脚底打滑冲到门口，动作却突然减速，冲云霄的头雕一个没刹住，依靠惯性创在门板上。
冲云霄在心底咒骂一句震荡波设计的漏洞百出的程序，手上却慢条斯理地解锁舱门。门开了，冲云霄的身体不紧不慢地跨出门去，巧的是通天晓正从走廊上经过。通天晓新奇地放慢脚步，干脆停下来笑着望向冲云霄：“起这么早？”
冲云霄发现自己又能主宰自己的机体了，便摆出灿烂得过头的笑容：“心灵感应，感觉再不起床就要错过你了。”
“说得好听，不想我给你带饭上门？”
“那真是劳烦你了。”冲云霄随手关门，与通天晓一起走向食堂。
金灿灿的晨光从落地窗外飞入基地最大的中央食堂，给洁净整齐的无数张桌椅打上明亮的高光。冲云霄跟随通天晓取了餐盘横向流水自助，以手掩面悄悄打个呵欠，闭眼的刹那却被突如其来的脑内语音吓得呵欠打一半噎回去了：
通天晓不愿斤斤计较，即使没打到想吃的油饼也不吭声，这时你会：
A.又不是最后的早餐
B.给我来两个！
……？
冲云霄不理解，但他不说。他决定曲线救国，今天抽空去探望一下震荡波。待会吃完早饭就去。
冲云霄瞪大光镜望向面前琳琅满目的菜品，无奈眼前悬浮的字迹随着背景变作五颜六色的炫彩字体，蓝底橙字、绿底红字，就要坚定不移地挡在冲云霄视野内。眼看整道题的题干影影绰绰即将消失，冲云霄明白“考试时不会的题得蒙个答案上去，不能空题”的大道理，于是咬牙选了B选项。
又来了，洗漱时那种行尸走肉的被操纵的感觉。冲云霄的身体推着餐盘随便点了几个菜，奇妙的是这些餐点都符合冲云霄的口味，都是他曾经点过的、感觉还不错的回头菜。冲云霄随通天晓走到甜品区，通天晓示意烤盘里排列码放的数个油饼，可打饭的工作人员正好侧着身子在给前一位顾客盛甜粥，余光看不清楚，误以为通天晓要的是油饼旁边的碎齿轮*。
工作人员手起勺落，一碟碎齿轮顿在通天晓餐盘上。通天晓默了默，选择将就，再要一份甜粥。冲云霄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明确地指向油饼。工作人员正要给他钳一个，冲云霄比出V字手势，无声地表示要双份。
通天晓瞟了冲云霄的餐盘一眼。
经过自取餐具区时冲云霄顺手多拿一个空碟子，他愣怔地思考一下，然后默默地感谢这股未知的操纵他的力量。冲云霄光凭自己的CPU绝对想不到得替通天晓拿个碟子放油饼。
而后两人刷卡结账，寻找采光适宜，既不刺眼也不昏暗的餐位，落座开饭。冲云霄感觉选择题产生的受支配感结束了，轻松地叹口气，捻起一个油饼放在碟子里，推进通天晓的餐盘。通天晓吁吁地吹着气小口抿甜粥，从碗沿上方看看油饼再看看冲云霄，而后放下碗，笑着舔舐自己嘴角的水渍：“谢谢。齿轮要吗？”
冲云霄点点头。两人友好堪称亲密地拼盘共享双方点的菜品，通天晓满意地一点点啃噬油饼饼皮，滚烫的绵沙状糖馅滴落一滴在碟子里。冲云霄大嚼特嚼碎齿轮，拿过通天晓的碗用粥顺下喉咙。
冲云霄手捧碗转了半圈，对准有通天晓吻痕的碗沿喝粥的小动作没逃过通天晓的眼。冲云霄是火系巨狰狞，喝粥完全不怕烫，唏哩呼噜半碗粥入腹。通天晓再看他一眼，无声警告冲云霄就餐时矜持点。
“上午有什么计划吗？”
通天晓调出腕部便携记事本：“上午只有一个会议要旁听，下午比较忙。我现在不着急，要不去散步消食？”
冲云霄几乎没思考就要一口答应，找震荡波什么的先往后放，受通天晓邀请散步可是很稀罕的呐！哪曾想此时又出现了选择题，好在冲云霄点餐时被梅开二度的第二道选择吓到过，当时就把脑内音量降低至30%，这次没有吓得心脏骤停了：
通天晓其实隐瞒了许多事务，勉强挤出时间多跟你待一会：
A.只是散散步，耽误不了多久
B.公私分明，义正词严拒绝他！
冲云霄暗骂自己卑鄙自私小人之心，选了A选项：“好啊，去东走廊晒晒太阳。”
通天晓与冲云霄溜溜达达走走停停，时不时驻足观赏沿途墙壁上镶嵌的展报。通天晓对流动时事板块深感兴趣，有些展报的字体较小，冲云霄凭借身高优势还帮着辨别页眉的个别小字。
但冲云霄隐隐有种不安感。
一则这套选择题机制仿佛开启上帝视角，能预知冲云霄凭自身不可能感知到的外界因素。譬如通天晓何时路过他门前、通天晓其实想吃油饼、通天晓未透露的诸多工作……后经时间验证它们都是真实的。冲云霄通过执行那些客观讲更正确的选项，获得了更好的结果。但这次他没有选择看上去大公无私值得颂扬的B选项，冲云霄明知自己做出了不是很好的决定，而这份“明知故犯”的罪恶感本是当初（即昨天）懵懂无知的他无需承受的。
二则从选择陪通天晓散步至今，那种傀儡状态没有霸占他的躯体。冲云霄浑身别扭、提心吊胆，仿佛手捧不定时炸弹，生怕何时何地身不由己，大庭广众之下被迫做出什么意外之举。
有一说一，冲云霄后悔了，继续散步于他而言是煎熬。
“嘿？”通天晓碰碰冲云霄的胳膊，后者回过神，发现通天晓正等着他帮忙念展报。冲云霄心不在焉哼哼哈哈应付过去，终于下定决心对通天晓说：“你要不要回去工作？”
通天晓有点迷惑地看着他。
冲云霄说：“你不是还有活要干吗？一晚上肯定积压了许多报表吧。”
通天晓像说谎被戳穿一般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是……可我还不想回办公室去，久坐腰痛……”
“你腰痛明明是因为我。”冲云霄凝视通天晓。通天晓抿嘴嗔笑，乖巧地低头看着脚尖。
“工作累的话，晚上就别熬夜了。”
“这话说过了，六七点下班不可能，工作根本收不了尾。”
冲云霄压低嗓子：“我的意思是熄灯以后，不要熬夜，躺下就睡。”
通天晓怔了怔，低喃一声别过脸去。阳光铺天盖地灌满整道走廊，通天晓的影子映在墙上，呈现出细瘦稀薄的柠檬黄。
这种脆弱干净的颜色冲云霄见过。在某个——某些夜晚，单人床在通天晓背后，通天晓在冲云霄身下。冲云霄腾出手打开台灯，暖色调的灯光近距离点亮通天晓嘴角的电解液。通天晓哀声埋怨刺眼，脸朝向背光侧，光线低斜着擦过他的眼角，是细腻的金属能反射出的那种闪烁的柠檬黄。
冲云霄喉头一紧，感觉一股爱意盖过不安感，由胸腔翻涌向上，险些溢出嘴角。他咽下语义不明的情话：“……走啦，回办公室吧。”
冲云霄坐在通天晓床沿无所事事，通天晓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冲云霄觉得走廊上的那道选择题应该已经过去，不会再有傀儡状态了。目前暂时平安无事，选择题似乎也是为他好，中午下午再去找震荡波也无大碍。
冲云霄问通天晓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放一张充电床，通天晓说又不是他主动要的，是组织默认分配，通天晓所处的级别较高、工作也繁重，隔三岔五通宵回不了家，干脆给办公室配备床，累了随时躺一躺。
冲云霄又问为什么是单人床，通天晓欲言又止，瞪他一眼：“……你还想要双人床？我绝对不同意你在这做……做那什么。”
冲云霄坏笑，不再打扰通天晓。通天晓很快又沉浸到工作中，一会垫着数据版手写批注，一会调出全息屏用键盘输入，摞在右手侧的待处理数据板逐渐减少，已批阅的都挪到桌面左侧的手提篮里。线上的未读邮件也被一封封审核完，化作碎片消逝在空中，无形的电子数据传递向四面八方。
通天晓的坐姿逐渐放松，膝盖不再并拢，慢慢松垮向两侧，大腿间敞开一道缝。觉得如此坐姿有些难受，通天晓潜意识地撇了撇脚，脚后跟摆开，呈内八字坐在那哒哒哒敲键盘，看得冲云霄头脑发热，裆也发热。
不行，别，你不是野兽……冲云霄自言自语，默默地蜷缩在原地没动。而就在这时，久违的选择题卷土重来：
你其实很想爆炒通天晓，但是这是办公室！面对精力旺盛的内芯和无辜的通天晓，你选择：
A.快乐就好
B.强制执行
冲云霄：
冲云霄：
冲云霄：这个选择题怎么没有关闭按钮！怎么能是必做题呢这玩意看起来两个选项是一个意思啊！总之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不一大早爬起来直奔震荡波实验室兴师问罪。
现在后悔也没用，冲云霄坐以待毙，眼看着面前的整道题忽明忽暗，逐渐消失。
然后他缓缓从床边站起来，一步步走向通天晓。
冲云霄默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干的。
Offence：“犯罪；过错；攻击；侮辱。”
——END.
